阿九艾斯

等喋喋回家

夺罕 X方诸 难相逢(四)

 鹄库,草原


“他醒了么?”


 眼线摇头,“未曾。”


“这是第几日了?”


“回世子,已经是第五日了。”眼线如实道,“医官说清海公先前伤势未愈,越州一战旧伤添新伤,致使伤口溃烂,加之清海公征战多日,劳累过度,能撑下来已是不易。不过世子无需担心,清海公目前没有性命之忧,只是要在床上静养多日,故此,医官还特地开了助眠的药。世子若是不放心,属下可以.....”


“不必了,”夺罕道,“我让你办的东西,都齐全了?”


眼线递给他一个包裹,“回世子,均已办妥。”


“黄泉营那边,属下已替换今日守卫的人,届时世子持霁风馆的令牌便可入内。只是,世子,若您这个时候去,须得提防一人。”眼线压低了声音,“清海公的营帐内有个扎高马尾的少年,是旭王回京复命前特地安排的。此人是霁风馆的人,且疑心病重,做事小心谨慎。不过,只要获取他的信任,一切难题自然迎刃而解。世子去后,切记留个心眼。”


高马尾的少年,夺罕倒是见过。那日在水井屯,夺罕隐约在一片厮杀中看到扎着高马尾的小将士,与旁人不同的是,他的眼睛上蒙着黑色布条。


夺罕:“你方才说的那个少年,他可患有眼疾?”


“眼疾?”眼线有些发蒙,“这个倒未曾听过。不过那少年也挺奇怪,眼睛明明是好的,有时却非要莫名其妙蒙上一层破黑带子。就连上战场,也都是蒙着眼睛,也不知道他害怕什么....”那眼线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,被夺罕冷漠打断,“好,我知道了,你先退下罢。”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,冷淡的,毫不犹豫的,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划了一刀。


眼线:“世子!”


“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,”夺罕丢掉染了血的刀子,轻笑道,“你且去罢。若是父汗问起我,你就说我今日累了,睡了。”


末了,他纵马而去。


他到黄泉关的时候,才知道下了雪。


而营内,他还在昏睡。


他睡的不是很好。昏睡的那几日,他总会梦见自己亲手杀了夺罕。


那是他的梦魔,是他挥之不去的痛。


直到,针再度刺入他的穴位。


“医官,情况如何了?”营内一少年焦急问道。


医官略微蹙眉:“这几日,清海公的脉象虽然有所好转,但仍然躁动不安。下官以为,此脉象乃情绪不定所致。若不尽快稳定情绪,恐怕....”医官叹了口气,“会损耗身体元气,久之,则会有性命之忧。”


既白大惊:“那可有什么法子?”


医官取下他穴位上的针,道:“以目前的情况,下官暂时会以施针来压制清海公的情绪。同时,下官也会在原先药中添加几味静心的药材。待情绪稍稍稳定后,下官会依照每日情况减轻药的剂量。至于何时清醒,下官暂时不知。但只要身体调理得当,补足元气后,清海公自然是会醒过来的。”


“然,施针一法属实冒险,稍有不慎便会伤及神经,且会产生依赖心理。故此,平日里还是要对清海公多加留意,减少施针频率。否则,即便是大罗神仙,也很难救回。”


既白担心问:“他还能撑几日?”


“若无法控制好情绪,三日已是极限。”


三...三日?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他抖着手掀下蒙在眼上的黑布条,几乎难以置信的看向榻上昏睡的人。这...这怎么可能?他跟了方鉴明这么多年,还从未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。哪怕受了再多的伤,他也总能挺过来。他犹记得,仪王之乱持续的第六年,他同其他难民被褚奉仪捉去当人质,众军之下,唯有方鉴明不顾一切冲入叛军救下这些人质。被抬回来的时候,方鉴明已如死人般毫无生气,他亲眼看见,他的左胸上插着一把利箭,箭上还沾着许多血.....想到此处,少年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,他还在回忆着什么,就被榻上那人微弱的呓语给拉了回来。


“卓英。”床榻上的人模糊不清的低声喃喃,“活下去。”


“我信你。”


“活下去。”


他的眼角沁出一颗泪珠。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,低声呜咽了起来。


少年一时呆愣。


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方鉴明掉了泪。


“医官,这又是什么情况?”既白慌道,“方才不是已经施针压制了么?情绪为何还是这般不稳定?”


医官搭了搭他的脉,摇头道:“怕是心中有愧啊。”他重重叹了口气,“他心中有愧,怕是不肯原谅自己。”


“可否再多施几根针来压制情绪?”


医官摇头,“不可不可。方才下官已说过此法甚是冒险,若再强行施针,久之会产生依赖心理,其次会伤及神经。”“下官为清海公施的这几根,已经是极限了。”医官继续说道,“接下来,只能看他是否能跨过那道过不去的坎。”


“听天由命罢。”医官收拾好箱子,而后道,“清海公穴位上的针,下官明日会替他拔除。今日你也累了,先暂时歇息罢。”


“多谢....医官。”

既白端起药碗,手却比平时抖的厉害。


“不若,让我来吧。”


身后的人轻轻掀开帐帘,缓步走了进来。“你在偷听?”既白放下药碗,迅速将黑布条藏在袖口中,随后旋即转身,盯着这来路不明的人质问道:“你方才一直在帐外?”


“误会了,”夺罕轻轻拍了拍既白的肩,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,“我是霁风馆的人。”


“听说旭王殿下几日前回京复命,哨子哥知晓后,便派我前去照料清海公。”夺罕用余既白年袖口中露出的黑色布带,想来是他了,便继续解释道,“方才是想进来,但见有医官在帐内,便先去置办了些东西,回来时恰好看见医官出来了,故入了帐。”他把包裹递给他,“你若不放心,可以打开看看。”


“我不要,”既白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上,“既然你说是霁风馆的人,来了黄泉营也没必要遮掩。喏,把你脸上的面具摘了。”见夺罕杵着不动,他可疑道:“莫非是心虚了?”说着,便伸手想要摘下夺罕的面具。


夺罕抓住他的手臂,装作无奈,“不是心虚,我是怕你不敢。今日路上遭遇刺客,脸不慎被划伤,觉得吓人,就戴了面具遮掩。”看他还是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,又说:“你若想看,我摘下便是。”说罢,他缓缓摘下面具,在即将露出伤痕的一瞬间,少年极力按住他的手臂。


胃里翻江倒海,加之熬了几宿的夜,既白竟有种想吐的冲动。他避开夺罕的脸,强忍住恶心道:“如此,甚好。”


他还想张口说些什么,无意间却瞥见夺罕左胁下的那只酒壶。


他惊出一身冷汗。而后,他再也忍不住,冲出营帐剧烈呕吐起来。


而床榻上的那人,似乎还停留在噩梦的循环中。


他眉头紧缩,挣扎着想要醒来,却因药的力效抬不起眼皮。他不安的收拢五指,试图攥着些什么,夺罕一眼便知,他在害怕。夺罕轻柔的掰开方鉴明握成拳头的手指,而后,他贴住了他的掌心。他端起药,啜了一小口药汁,鼓足勇气吻了下去。


“我要你活着。”


他碰到方鉴明嘴唇的那一秒,他感觉他的呼吸都是乱的。


夺罕制住方鉴明的身体,缓缓将药汁渡入口中。待最后一口药汁渡尽,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,从包裹里掏出一颗桂花糖,小心咬住一半,俯下身,将露出的另一半贴进他的嘴唇。他缓缓移动舌头,将桂花糖推入他的口中。而后,他含住他的唇,伸出舌头,绕过齿间,勾出藏在深处的桂花糖。


他的脸红了。他分明感受到方鉴明凌乱的呼吸。


而这一切,均被俩少年看的明明白白。


之后,同年十月,苏鸣养子苏义墨投靠鹄库右部。十月末,在苏义墨的怂恿下,鹄库右部接连吞并其他部族。鹄库右部实力日益壮大。十一月,右菩敦王夺洛再度攻打黄泉关。期间,鹄库两部再起纷争。夺罕以灭掉鹄库右部,统一鹄库为由说服左菩敦王与大徵联合,同方鉴明作战三日三夜,右部灭。苏义墨见势不妙,于是假意刺杀方鉴明间接揭穿夺罕真实身份,直指夺罕大喊道:“佞臣方鉴明包庇罪犯方卓英,按律当诛!”此话语出惊人,扰乱大徵军心。一时间,大徵军营众多将士纷纷投向苏义墨,扬言要将方鉴明置于死地。


而苏义墨口中的罪犯方卓英,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。一年前,苏鸣投靠鹄库被方鉴明暗杀,为了报心中血恨,他用钱贿赂宫中守卫,串通老臣文伯倡,在太子生辰那日,揪准机会,借箭刺杀方鉴明。夺罕见势不妙,扔出手中的剑,想要抵挡那支利箭,奈何未控制好手中力道,箭虽然及时被挡下,但太子却未能躲过夺罕的剑,当即砍中脖子,毙命。宫中顿时大乱,当即有人造谣说夺罕刺杀太子殿下,随后几名暗卫闻声赶来,将夺罕暂时押至牢内。与此同时,夺罕刺杀太子的消息也被人秘密散播了出去。


帝修闻知此事,当即呕血。待他醒来,此事已在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,有不少太子党羽的人跪在殿外请求陛下严惩佞臣。当日上朝,帝修缓和了好一会儿,才颤抖着声音吩咐道:“把那罪犯给我带上来!”话音刚落,几名侍卫便将人拖至殿内,当众按住他的头,重重磕向地面。直到地面上染了血,那几个侍卫才松开夺罕的头,连连退下。


“方卓英,你可知刺杀太子是何罪?!”见他一副死人样,帝修差点急火攻心。


夺罕木然回道:“死罪。”


“好,既然你说是死罪,那朕就遂了你的愿!”帝修大怒,“来人,将清海公和他那个逆子拖下去,明日即刻处斩!”“父皇!”仲旭见罢,慌忙跪了下来,“鉴明做事一向以大局为重,怎会教唆他的养子无故去刺杀皇兄。儿臣以为,此事定有蹊跷,还请父皇明察!”


“陛下,臣以为二殿下说的有理,”一位年迈的老臣站了出来,“还请陛下明察!”


朝中百官纷纷道:“请陛下明察!”

 

“明察?呵,真是笑话!那日老臣亲眼看到方卓英朝太子殿下扔剑,,而后太子殿下就当场倒地。如此一看,定是方卓英想暗中刺杀太子殿下,以助二殿下顺利登上太子之位!”说这话的,正是帝修平日最值得信任的老臣文伯倡。


帝修的脸顿时黑了下来:“可是真的?!”


穆德庆当即跪下,抱紧脑袋道:“陛下,万万不可呐!”


帝修:“杀我儿就该偿命,有何不可?!”


穆德庆瑟瑟发抖:“陛下,您忘了么,清海公方鉴明是二皇子的柏奚,倘若他死了.....”一句话还未说尽,便有一个侍卫匆匆赶来:“陛下,不好了,外头有很多依附太子的百姓堵在皇宫口,说要陛下严惩佞臣,否则他们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

方鉴明即刻跪下:“既然陛下心意已决,不若就让臣亲手杀了方卓英,这样,也能给百姓一个交代。”


仲旭:“鉴明,你...你疯了?”


“臣没有疯,”方鉴明冷漠的看向夺罕,“养子谋逆,本就与臣脱不开关系。故还请陛下给臣一个赎罪的机会。”


“好,”帝修道,“既如此,方卿打算如何处置?”


“一剑穿心。”


“你当真下的去手?”帝修难以置信道,“你可知,欺君乃死罪。”


“臣并非胡闹,”方鉴明的嘴角漾起一丝冷笑,“一剑穿心就是臣想要的。”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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